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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6章

  时过境迁。
  朱厚熜这一生,送走了许多人。
  他眼前闪过许多臣子和后妃,最后视线定格在虚空的一点上。
  他沉默了许久,挣扎了许久,在长子和幼子之间徘徊,还未等他想出次序来,朱载壑已经显露出惊人的政治才能,他和张居正的思想高度契合,对他的政策如数家珍。
  但……在朱厚熜心里,裕王已经做了许多年的隐形太子,所有资源都向他倾斜。
  朱载壑的突然起势,只是让他多了几分考量。然而没等他犹豫完,裕王嘎嘣脆的死了。
  朱厚熜:……
  给你机会,你也不中用啊。
  裕王两脚一蹬死得痛快,几个小皇子顿时沸腾起来。
  但朱载壑跟在张居正身旁,老师长老师短,拿着他的政令,翻来覆去地问。
  甚至还穿着一身月白的襕衫,跑国子监给赵云惜捧场,夫人长夫人短,又是帮着收钱,又是帮着装货。
  赵云惜:……
  果然每个男人最装的就是没得到的时刻。
  几大巨头隐忍不发,朱载壑却给自己谋了差事,在北地建立学堂,整日里忙到不可开交。
  回家后,张居正难免就问:“娘,你觉得端王如何?”
  赵云惜托腮:“不知道。”
  历史上的嘉靖继位者被熬死了。
  未来便改了……
  端王朱载壑并非历史上存在的人物,一切就是未知的。
  自打裕王死后,朱厚熜白发人送黑发人,便觉得自己也命不久矣。
  他直接放开政策,打算好好养老,把权力往张居正手里一扔,自己捏着军师权,便不管了。
  于是——
  张居正和赵云惜嘀嘀咕咕的,先是学堂录取者不限性别,只卡岁数,把这个政策扔给朱载壑,看他会怎么办。
  再到工业大摸底。
  这个项目,赵云惜期待很久了。
  顺丰哪有顺手快!
  都是为大明添砖加瓦,就不能再吝啬了。
  这一摸底……
  摸出来部《天工开物》。
  她在穿越初期拿出来的所有技能,都是从开工开物顺手来的。
  还摸出了改良纺车、百炼之铁等等。
  张居正喜不自胜,又忙去了。
  朱厚熜玩着玩着,便觉得有些东西要来了。
  他神情温和地召集文武百官,内外命妇。在皇帝年迈后,便有无数人用视线扫视他,审视他。
  现在露出这点风吹草动,众人瞬间便各有猜测。
  朱厚熜一直最担心的是,在他死后,权臣把持朝政,比如张居正、比如叶珣、李春芳。
  但临到头来,他能信任的,只有他们。
  文武百官候在金銮殿外,后妃、外命妇侯在侧,而三人跪在龙榻前。当后妃、外命妇漏夜前来,所有人便明白,嘉靖帝自知命不久矣。
  三人看着精神极了的朱厚熜,神色肃穆,等待托孤。
  而内命妇中,逐渐传来压抑的抽泣声。
  一朝天子一朝臣,好歹还有人能在其位谋其职,而后妃……则安置在一处宫室,任其枯萎。
  帝王的死,对后妃才是灭顶之灾。
  朱厚熜垂眸,看向神情凝重的三人,短促地笑了笑,他回想自己的一生。
  只觉毫无遗憾。
  然而——
  垂死病中惊坐起,俺答汗还在!
  这是两个地区亘古持久的战役,他想了想,又躺下了。
  “你们觉得,何人堪为新帝?”
  张居正眼观鼻鼻观心:“但凭皇上吩咐。”
  但两人对视一眼,都明白彼此的想法。除了朱载壑,你还有选择咋滴?
  片刻后,文武百官、内外命妇,俱跪在殿外,等待皇帝宣布新君。
  皇子宗亲,跪在殿内。
  嘉靖帝扫视着他们,最终幽幽一叹:“新帝年幼,恐不能担国事,武英殿大学士张居正为首、叶珣、李春芳为辅,再提高拱为东阁大学士,四臣辅政,诸君当听命仁治,同治大明!”
  张居正一撩袍子跪地:“臣等领命!”
  朱厚熜此刻有千言万语,却又筋疲力尽,他咂摸咂摸嘴,看向跪在一品命妇中的赵云惜:“赵夫人,劳烦为我做碗冰镇酸梅汤,再以神种为材,做一桌餐食。”
  他是真喜欢她做的饭。
  但星点都不能漏。
  被旁人知道,便有一万种意思要曲解。
  赵云惜原以为,这样的场合,她不过是个摆设,不曾想被点出来,赶紧跟着内侍往御膳房去。
  她纵然满头银丝,却依旧很利索,几道家常小菜很快就做好了。而酸梅汤,特意在里面投了食冰,这会儿已经不冒烟了。
  听见嘉靖说热要喝冰水,家中走过老人的便知道,他真的命不久矣。
  果然——
  朱厚熜美滋滋地吃了顿家常菜,喝着冰镇酸梅汤,吃饱喝足,说自己困了,往榻上一歪,便溘然长逝。
  太医上前查探身体,扑通一声跪地磕头:“皇上!皇上……驾崩了!”
  话音一落,内外命妇、群臣,立时跪伏在地,大声哭泣。
  赵云惜:……
  靠,死个烦心的糟老头子,根本哭不出来。
  但气氛是会感染人的,听着周围悲痛的嚎哭,她也忍不住泪流满面。
  但是装哭很累。
  她抽了下鼻子,情绪突然有些接不上,怎么也哭不出来了。还得演戏,演自己哭得很伤心,属实有点超出她的业务范畴了。
  “父皇!!!!”
  新帝悲痛难抑,放声哀哭。
  他诚心守灵,哭到肝肠寸断。
  被群臣三请,这才放下心中悲痛,投入沉重的国事,坐在冰冷的龙椅上。
  时值国丧,新帝野心勃勃,并不欲大肆操办耗费钱财,只是简略的完成登基仪式。
  时值国丧,登基大典并未大肆操办,草草地就完结了仪式。
  新帝上线,张居正反而蛰伏下来,并不掐尖冒头,只沉静地观察着。
  他想的很明白。
  新帝只要按着前朝的政策走,他就不用动,他要看看他的行事风格,才好再行计划。
  然而,新帝出乎意料地好用。
  所有政策一承前朝,按着嘉靖留下的计划单子,并无多少更改。
  承办学堂,拿捏军队,将戚继光派往北地镇压蒙古。
  桩桩件件,做得特别好,有不懂的就拿着来问张居正。
  一副全心全意信赖的样子。
  *
  十年后。
  大明焕然一新。
  君臣二人有商有量,让整个大明都好上许多。
  两人细细捋了捋,从考成法、一条鞭法、摊丁入亩等入手,再到整理军队改革,大建学堂,镇守边关,兴商重工、开放海禁……
  好像不能再折腾了,要给百姓休养生息的时间。
  那这个十年计划就是休养生息了。
  张居正想。
  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。
  *
  五年后。
  赵云惜作为一个将近八旬的老太,却仍旧健步如飞,中气十足地大声嚷嚷:“我就要去爬香山,看万山红遍!层林尽染!”
  张居正有些为难:“我有些爬不动了。”
  不要为难六十岁行将就木的老头子!
  “就要去!”赵云惜把龙头拐杖杵得邦邦响:“我自己去!”
  张居正无奈地揉了揉眉心,颇觉头疼。
  “好吧。”他叹气。
  秉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,他看向一旁的叶珣,询问:“你去吗?”
  叶珣捂着胸口轻咳,面容清瘦苍白:“你看我像是能爬山的样子吗?”
  赵云惜大手一挥:“抬上!”
  她昨日和叶珣闲聊,听他说想看看山景,他身子不好,便想着带他带他去,他们都老了,想看的东西,看一眼少一眼了。
  于是——
  几人收拾好东西,溜溜达达地往香山去。
  远远地看见香山枫叶,叶珣弯了弯唇,他望着面前气喘吁吁爬山的某人,眉眼微弯。
  姐姐。
  真好呀。
  待几人到山顶,望着满山红霞,吹来的山风也凛冽几分,让叶珣喜不自胜,他似是鼓足勇气,眸光清亮地望着某人,抿着唇,苍老清隽的脸颊上带出几分期待:“姐姐,你能抱抱我吗?”
  他有一万句漂亮话想说,脱口而出,却是内心深处最想说的话。
  赵云惜神色微怔。
  她从枫树上摘了一朵火红的枫叶,别在叶珣鬓边,轻轻地抱了抱他。
  “叶珣。”她声音温和。
  叶珣弯唇一笑,垂在两侧的手,缓缓用力,将干燥温暖的怀抱压得更加紧实。
  “姐姐,下辈子我要做……”
  轻轻的呢喃被风吹走。
  那双拥抱的手,再次垂下。
  赵云惜不敢动,也不敢哭。她眨眨眼睛,拍了拍叶珣的背,低声道:“别睡,别睡……”
  风吹过,只剩一地沉默。
  她便只觉怅然,轻轻地抚摸着禁闭的双眸,叹气:“下辈子……下辈子……”
  她吸吸鼻子,不想让眼泪掉下来。
  “傻瓜瓜。”她笑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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